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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莉莉:非遗手工艺:重回当代,重回日常
2018-05-25

一提非遗,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是遥远僻静的小山村? 是垂垂老矣的手艺人? 还是不好意思穿出去的布料?

最近亮相申城的多个艺术设计类展会令人惊喜地发现,古老的非遗正在华丽转身,成为契合现代审美的一种新风尚。借助创意,携手设计师或艺术家,那些历经千百年流传的传统技艺,或变身内秀的文创产品,或变身炫酷的装置艺术作品,甚至与包括文学诗歌、表演艺术在内的不同艺术领域展开跨界,向人们呈现出非遗优雅“活”在当下、走进日常的无尽可能。

本期“艺术”,聚焦非遗技艺在当下的创意转化。一一一编者

从魏晋风度文人气节到唐宋丝绸瓷器,中国式美学源远流长,在上下五千年的星河时空中熠熠生辉,这是我们心生向往的远方和梦想。特别在审美特质和视觉文化范畴中,人们在寻找一种特有的中国式美学面貌,我们有时称之为“新中式美学”。这是一种清雅含蓄、秀美端庄、对称均衡、宁静致远的东方美学意境。而非遗手工艺正是构建这种东方美学范式的核心要素。

我们欣喜地看到,今天崛起的中国热土上,人们在寻找文化归属感,越来越多年轻人对非遗手工艺报以关注、倾注热情。非遗手工艺中蕴含着中国文化中的视觉基因和审美意境,它来源于日常生活,更应当回归于当代生活。如何帮助非遗手工艺重新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近年来正引起多方关注。

与此同时,在目前工业化和信息化时代背景下,以及未来人工智能时代的发展趋势下,非遗面临着当代转化的重要使命,需要深入挖掘非遗的美学价值,以此来塑造今天的中国审美体系。

这两年来,我所在的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和公共艺术协同创新中心 (PACC) 承办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在与数百位非遗传承人的灵感碰撞中,我们发现,遵循这样两条理念———“见人见物见生活”与“活态传承、活力再现”,今天传承和创新非遗技艺有着无限可能。

认知:从历史走到当下的非遗,已经是新一代的物种

非遗手工艺饱含着传统社会生活中工艺技术方面的匠人智慧,以及中国式美学在视觉上的审美特质。要让非遗真正进入现代人的生活,首先需要多视点观看非遗在当代社会所产生的文化影响和哲学价值。所谓多视点,即既用现代人的眼光,也用古代人的眼光,从而在历史和当下之间进退和穿越。

过去中国传统社会产生的非遗,和当下经历机器化大生产和信息化革命的非遗,一定不是同一件事物,而是新一代物种。这意味着,在非遗传承创新过程中,我们要将非遗与当代设计、艺术对接,给予它新的物种基因,以此适应工业化和信息化时代,并做好适应未来人工智能环境下的更新预备。

让非遗重回生活,做好创新转化工作,首先需要深入考察非遗所在的当地文化之美和自然之美,在充分理解当代民俗风情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在非遗创新的过程中我们有一个宗旨,就是要保护非遗技艺的基因,把中国特有的非遗之美传承下去,特别是非遗的图形和色彩之美,以及文化符号和手工技艺的特征,代代相传。

此外,要是用大历史观的视野来立体化理解非遗传承,人类文明的演进如同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或激或缓,或清或浊,或分或合,永远是水。非遗传承如同这条河流,虽然呈现出不同时代的审美风格,却永远凝聚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涵。

突破:非遗手工艺的生命力来自跨界,更来自无界

增强非遗的生命力,意味着让非遗拥有强大的蔓延力量,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因此,非遗传承创新需要打开壁垒,积极建立与社会多方面的联系和互动,跨界即是一种有效的方法,是能量释放的转折点。

跨界最初产生于互联网经济带来的人类知识体系的重组,用一种划破长空的方式进行多领域、多学科的融会贯通。在非遗研培计划的教学中,我们通过“非遗跨界创新融合模式”,让非遗传承人牵手设计师、艺术家、品牌机构、青年群体,挖掘非遗之美的文化力量,注入更多当代人力资源帮助传统工艺的当代再现,努力将非遗之美转变为一种符合当代社会审美的新时尚,让非遗重回当代生活。

从另一视点来看,我们说的跨界,也许本来就应无界。工业社会行业细分带来的专业化,在一定意义上也限制了创新。知识的核心就是融会贯通,回到人类最初混沌融合的知识文化体系中,或许能独辟蹊径为创新带来能量,穿越不同文化艺术领域和科学技术层面带来人类文明的新动能。

过去的匠人,或者说手工艺从业者,从作品的构想到制作一气呵成。放在现代流水线式的创新过程中,他们既是策划者、设计师,又是手工艺人,通晓材料、技术、艺术、人文等多学科知识。《周礼·考工记》 中我们看到当时的手工业生产技术和工艺美术是融为一体的,其中 《匠人营国》 的篇章尤为精彩,我们生动地看到昔日匠人的智慧风采,完全融合了城市规划师、建筑师、环境设计师、社会学家等多重身份。这是真正的跨界人才,遁入无界之境界。

这些年来我们也尝试着各种跨界实践。第一层面的跨界,是让非遗手工艺跳出手工艺领域,置入更大的艺术和设计范畴中进行多专业跨界,或者不同种类非遗之间的跨界,孵化出家居类、服饰类、科技类多元化的非遗创新作品。比如《竹编万花筒》 的公共艺术作品,是将竹编与艺术装置以及家居挂画结合起来,《竹银手环》 则是将竹编技艺和银饰锻造技艺结合起来。

第二层面的跨界,是将非遗手工艺置入不同艺术领域,包括文学诗歌、文物作品、表演艺术等。比如 《桃花源》 非遗缂丝跨界服饰系列,来源于陶渊明的文学作品;《千里江山》 非遗缂丝跨界服饰系列,来源于故宫文物———由宋代王希孟绘制的青绿山水典范作品 《千里江山图》。现在我们正在推进多项非遗类目进入音乐剧 《白蛇惊变》的舞美和服饰中,让非遗之美在更大的艺术范畴中得以呈现,同时在探索的,还有将非遗与金融行业、制造行业进行跨越式对接。

障碍:过于传统的审美样式和难以量产的现实

非遗手工艺步入当下,目前同样面临着诸多问题,道路艰辛而漫长。

首先,现有大部分非遗手工艺的审美样式往往过于传统,虽然工艺精湛,却与现代家居和时尚生活相距甚远。我们尝试让设计师牵手传承人,通过非遗跨界融合模式来有效解决创新问题。在百余件非遗创新作品的孵化过程中,我们根据手工艺制作的比重大致将非遗手工艺的转化划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手工艺制作比例较大、便于形成高级定制的非遗作品,用于展览展示,极尽华美,不计人工和时间,如缂丝和锡绣服饰系列作品;第二种是手工制作比例较小、适合小批量制作的非遗作品,如东阳竹编传承人和荷兰设计师共同创作的竹灯系列;第三种是非遗文创产品,将非遗的图形和色彩提炼出来衍生应用,产品本身并不涉及手工艺的制作,如今年新开发的年画咖啡杯及餐垫系列。

另一个问题则由难以量产引起。非遗创新作品需要转化为成熟的非遗产品,离不开标准的制定。如同人与机器的差异,手工制作难免有所出入。再加上传承人常常以单体或者生产合作社的方式出现,加上手工艺周期长,人为因素影响大,以及部分地区传承人老龄化、后继无人等困境,因此在非遗手工艺的量产制作周期和质量保障上都难以保证。因此,非遗手工艺传承人群或许需要得到专业培训,改变以前松散型和补贴性的从业状态。只有当凝聚社会多方力量,在订单稳定的前提下,非遗传承人才能变得更为职业化和专业性,用传统手工艺带动地方建设。

原文载于:《文汇报》